四十七日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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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靖苏/苏靖】四十七日祭·十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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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4、

“好。”梅长苏浅笑着点了点头,收回了搁在红梅枝头的手。

萧景琰和梅长苏正欲离开之时,一名宫女突然走了过来,她行至萧景琰身前不远处后躬身行礼,“陛下,太后娘娘唤您进去。”

这是太后的贴身婢女,小梨,萧景琰还是识得的。

萧景琰扭头看了梅长苏一眼,满面无奈。他虽是来此寻梅的,但这里毕竟是母亲的宫殿门口,母亲若是不知便罢了,可现下母亲都已经派人来喊他进去了,他实在是不好推辞不进哪。

梅长苏理解地朝他点了点头,“去城郊赏梅也不急在一时,我陪你进去看看静姨罢,也许久未见了。”

芷萝宫内,一袭素衣的太后正端坐在一方小几旁,手边还搁着许多晒干的药草,小几上放着一盘点心,和两盏氤氲着热气的茶水。

萧景琰走进殿内,先是朝着太后行了个礼,而后撩袍坐在了小几的另一边。

萧景琰坐定之后朝着梅长苏使了个眼色,让他坐到自己旁边来,但梅长苏却是把头扭到了另一边,佯装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,萧景琰只好悻悻地收回了视线。

“景琰,来尝尝这盘点心,我刚做好没多久,本打算一会儿给你送过去的,没想到你倒是先过来了。”太后抬手把小几上的那盘点心轻轻地推到了萧景琰的面前,“不过你怎么待在外面不进来,要不是下面的宫女说给我听,我都不知道你过来了呢。”

萧景琰闻言,面露窘迫之色,“咳咳,母亲宫外有几株早梅已然吐蕊,儿子下朝后闻着梅香一路找来,本无意打扰母亲的。”

太后点了点头,没再继续问下去,只是示意萧景琰尝尝这盘点心,“今早刚做好的,混合了好几种干果,我尝了尝,感觉味道挺好的,景琰你试试。”

萧景琰伸手取过一块放进嘴里,细细品了品,“很好吃,放了芝麻还有核桃?”

太后闻言温柔一笑,“你这孩子喝起茶来是牛嚼牡丹,吃这糕点一类的东西倒是颇得门道啊。”说完又端起一盏茶递给了他,“来喝口茶,当心噎着。没错,这点心里放了芝麻和核桃,还有杏仁、花生和板栗。”

就是没放榛子。太后现在是不再做榛子酥了,更是连榛子酥这三个字都不敢在萧景琰面前提及,就生怕勾起他哪怕一丁点儿的伤心回忆。

看着萧景琰吃了几块点心,也慢慢地喝完了一盏茶,太后笑着提起了别的事情,“景琰,明儿个就是腊月初一了,再过三日便是今年的年终尾祭了,你可准备好了?”

“年终尾祭每年都是礼部操办的,而礼部尚书业已负责此事多年,儿子也一直注意着此事,故而定不会出差错的,母亲放心便好。”

“对你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,我知道年终尾祭定不会出什么差错,只是皇后那里……景琰,柳儿她毕竟是你的皇后,她不同于那两个嫔妾,她是你的妻,你可以不爱她,但你必须尊重她,你懂母亲的意思吗?”

梅长苏一下子便明白了太后的意思,他想起了几日前傍晚的那件事。当时柳皇后带着她为年终尾祭拟的那本章程来见景琰,孰料还未待多说几句便被景琰不咸不淡的一句话给打发了出去。

萧景琰闻言蹙起了眉头,明显也理解了太后的话里藏话。他思索片刻后沉声说道,“儿子明白母亲的意思,以后当由皇后主持负责的事务儿子绝不会再含糊。”

太后明白萧景琰的意思是不会再插手干预,却也绝不会去帮助或携手共度。她无声地叹了口气,却也知道不好再过多地勉强景琰了,也罢也罢,皇后那边要有什么生疏的不懂的还是她来教她来带罢。

此事过后太后便岔开了话题,不再多谈那些正事,而是像寻常母子那般,同萧景琰一起,温馨地扯起了闲篇。

未待说过几句,庭生前来请安了,祖孙三个难得聚在一起,倒是也说了许久的话。

梅长苏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,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他注意到在与静姨和庭生说话的间隙里,景琰总会侧过头来看他一眼,或冲他微微一笑;像是为了推迟的城郊赏梅之行而倍感抱歉,也似是为了避免他产生类似于被排挤在世人之外的孤寂之感。

 梅长苏感念于他眼神里的关心和担忧,故而总会在他望过来的时候回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,没关系的,这样就很好。

 

05、

第二日,腊月初一,下过早朝之后的萧景琰换了身便袍,而后便备上马车,带着梅长苏赶往了东城郊。

一路轻车简从,到达城郊那片梅林的时候,梅树枝头昨夜留下的霜露都还未散尽,愈发衬得那些梅花娇嫩欲滴。

下得马车,还未站稳,便被那好似望不到边的花海给摄去了魂魄。

铺天盖地的梅花,红的娇艳,白的纯粹,黄的明丽;近处的细细看来真是朵朵动人枝枝繁盛,远处的遥遥望去好似绫罗绸缎,又更似天边的彩色云霞。

而最怡人的当是这一片的空气中所弥漫着的香气,清冽冷幽;偶有一阵风拂过,清香裹挟而来,在这里,在这片花海,连无形的风,都是醉人的。

把那几名随从留在了马车边,萧景琰和梅长苏迫不及待地走进了花海。

真真是目不暇接啊,梅长苏置身花海之中,抬首望着身边的梅树枝头,转了个圈,视野也皆被梅花所覆盖,鼻尖嗅到的也全是梅香。

置身其中,身心舒畅。梅长苏久违的孩童心性似乎也被这花海给激发了出来,他的脚步不再沉稳,而是变得轻快;他的面容也不再淡然,而是洋溢起了轻松的笑容,他是真真正正地丢掉了一切的思虑和烦恼,彻底地沉醉在了这一片花海之中。

萧景琰跟在他的身后,静静地看着他,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抛下包袱,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拾起活泼和灵动,看着他一点一点地从梅长苏变回记忆里的那个林殊。

他由衷地感谢这趟梅林之行,让他在有生之年还能够看到那个人神采飞扬无忧无虑的面容。

梅长苏折了几枝梅抱在怀里,之后便和萧景琰说回去罢。

萧景琰看了看日头,正当空,午时过半。他又看了看梅长苏怀里抱着的几枝梅,全是白色的。

年少时的林殊也爱折梅,不过爱折怒放的红梅,而折下的梅枝他会细细地修剪,再仔细地插入瓶中,最后连瓶带梅送给霓凰。

这也难怪,金陵城里鲜衣怒马挺银枪的红衣少年,若要折梅,自是当折最为耀眼的红梅;而若要赠人,自是当赠竹马青梅的未婚妻子。

不过,沧桑变却,这些犹在眼前的鲜活画面,早已是尘封于记忆之中的过去了啊。

萧景琰看着眼前的梅长苏,单薄伶仃,青衫布衣,苍白羸弱,眉目沉静,与那个林家小殊毫无一丁点儿的相似之处。

哪怕这副身体里住着的仍旧是林殊的灵魂,但这个灵魂也终究是不一样了,不一样到折下的怒放红梅都变成了白色。

而最最不同的,则是眼前之人不过是一抹故去的魂魄。

望着怀抱白梅安静而立的梅长苏,萧景琰的眼眶一热,竟忍不住要泛起泪水,他连忙把头撇到了一边,垂眼应道,“好,回去罢。”说完便抬手接过了梅长苏怀里的梅花。

不同于去时的温馨闲适,回时的马车里一片沉沉的安静,仿佛被凝固住了一般。

萧景琰分辨不清自己心底的思绪和情感,只觉心头压抑,竟连随便说一句话来打破沉默都无法做到,而梅长苏也似是感觉到了什么,竟也未曾开过口。

就这样回到了养居殿,高湛被萧景琰遣去准备午膳了,整个殿内又只剩了他和梅长苏两个。

那几枝白梅又回到了梅长苏的手里,他却不知该把它们安放到何处,只因他无法走开去找可以插花的瓷瓶。

萧景琰一声不吭,却是沉默地找出了一个瓷瓶,瓶身有如白玉般通透,瓶颈细长,一看即知工艺精湛,当属官窑烧制而出、特供皇家的上乘佳品。

当然,萧景琰也唤人寻了一把修剪枝桠的剪刀过来。

看着被放到自己眼前的瓷瓶和剪刀,梅长苏抿了抿唇,开始修剪梅枝,供梅入瓶。

萧景琰一直坐在他旁边,撑着头,沉默地看着他,直到一瓶修剪得雅致优美的白梅出现在了御案的案头。

萧景琰坐到了御案之后,他望着那瓶白梅看了许久,而后轻声开口,“我记得,年少之时,你常常折下红梅供养在瓶中,送给霓凰。”

他说这话时,视线一直落在那瓶梅花之上,却是一眼都未看身边的梅长苏。

 

06、

“我那时一直在想,你什么时候也会送我一瓶梅花。

“说实话,那个时候的我很嫉妒霓凰,嫉妒她收到你送的梅花,嫉妒她收到你送的梅花还和你抱怨每次都送这个太没新意,更嫉妒她每次都那么抱怨但你每次都不生气,反而还顺着她哄着她。

“现在,你终于把一瓶梅花摆到了我的案头,我可以认为这是你送给我的吗?”

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,萧景琰终于侧过头来看向了梅长苏,他的双眸里翻涌着的,是他隐忍了十多载的感情。

梅长苏也抬眼看着他,视线交缠之间,向来沉静的眼里泛起了些许复杂难辨的情绪。

萧景琰和梅长苏对视着陷入了沉默,偌大的殿内一片凝滞,显得无比空荡。

“陛下,午膳来了。”自殿门外突然传来的高湛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凝滞,萧景琰移开了视线,语气平平地说道,“进来。”梅长苏也收回了视线,静静地垂下了眼。

萧景琰用过了一餐食不知味的午膳,而后便不发一言地埋首于政务之中。梅长苏看了看他那浑然忘我的架势,抿了抿唇,沉默地翻开了一本古籍。

养居殿内这压抑的沉默气氛一直维持到了当晚的戌时末亥时初。

亥时三刻起,梅长苏便有些烦躁,萧景琰该就寝了,然而……

他看了看更漏,又看了看仍旧伏在案后的萧景琰,皱了皱眉;片刻之后,他又忍不住看了看更漏,再侧首看了眼萧景琰,那人仍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伏案理政,他的眉不禁皱得更紧了。

更漏的漏箭难熬地一点一滴地挪动着,萧景琰却毫无反应,没有一丁点儿的就寝意向;梅长苏自午后起始摊开的那本古籍也才堪堪翻过了不到十页,而此刻摊在那里的第九页已然待在原地不少于一个时辰了。

突然,一声声拖长的打更声遥遥传来,梅长苏定睛细看那更漏,果然,子时到了,然而一旁伏案疾书的萧景琰却似是听不到一般,丝毫不为所动。

梅长苏双眉紧蹙,终于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,饱含无奈。

“霓凰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妹妹了。”梅长苏毫无前兆突然说出口的一句话让萧景琰顿时停住了笔墨,但他并没有抬起头。

梅长苏也不看他,只是望着御案案头那一瓶绽开的白色梅花,轻声地说着话,仿若喃喃自语一般。

“十多年前的梅岭一事,便注定了这辈子她只能是我的妹妹了。”

还记得那日在北境战场,他临终前留了封诀别信给霓凰,信封上写着六个字——吾妹霓凰亲启,这六个字意味着什么,不言而喻。

时间再往前推移三个月,出征前城门告别的那一日,在他和霓凰一个向北一个朝南策马背驰之前,他最后和霓凰说的是“希望来世我们都可以生在平常人家,可以平淡安稳地携手终老。”

此生一诺,来世必践。那是他对霓凰许下的诺言,确实情深意重,也确实铭心刻骨,然而,那是来世,也只能是来世。

“景琰,于我而言,你和霓凰终究是不同的。我亏欠她许多,却只能许她一个来世;但之于你,我这一生为的从来都是你。”

萧景琰闻言倏然抬头,眼含惊色地望向梅长苏,视线交汇之时,他的情绪明显变得极为不稳。

梅长苏静静地望着那一双灿若寒星的眸子,此刻那里渐渐浮起了水光。

这让他想起了他生前与景琰视线相对的最后一面。

那个夜幕低垂的城楼之上,一袭太子红袍的景琰认真地望着他,认真地说道,“尽你所能安然无恙地回来。我绝不会让帝王之位动摇我的本心,但我仍然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,亲眼看着我,去开创一个不同的大梁天下,好吗?”

说到最后,“好吗”这两个字都已是哀求,映衬着一旁微弱的火光,夜色之中景琰的面庞并看不明朗,但他到现在仍然清楚地记得,借着火光,他看见那时的景琰,双眼中都已泛起泪光。

当时的他,轻轻地回了景琰一句“当然”,简短至极的回答,谁知道其中包含了他多少的凄楚与心酸。

“但可惜,我还是没能赢过上苍,没能像我应允你的那样,安然无恙地回来,陪在你身边,亲眼看着你去开创一个不同的大梁天下。”

梅长苏最后一个话音落下的时候,萧景琰眼里的水光早已不堪重负地溢出了眼眶,顺着眼角滑过了脸庞。


【未完待续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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